中场的这顿饭，除了大食堂的饭菜，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工人，有可能收到从车间外面的铁栅栏递进来的饭菜，班子的教练会出去车间把这些饭菜带进来交给当事人。

这同时被一些男女工人认为是追求对象的可以利用的绝佳机会，所以他们会卡好时间，在大食堂送饭的同时，他们从其他的食堂买了比较好一点的饭菜送过来，向自己喜欢的女孩或者男孩表关心忠诚。

李婉玉长相极标致，正是可婚嫁的年龄，被称为丙班一枝花，追她的男人自然多，她每次收到两份或者两份以上的饭都很正常。

她吃不完的就会分给其他关系好点的工友，给姜妍还是第一次。

姜妍带着炒面和师父一起进入食堂，直接把袋子放在桌子上，吃了饭。

其他食堂的炒面，色香味俱全，到底比大食堂的饭菜要好很多。

姜妍吃饭很挑嘴，可是在厂里生活了不到十天，已经吃什么都觉得香了。

下班已经是下午六点，许重笙是夜班，还是继续躺在过道里，整个人就那样缩在被子里。

过道里来来往往很多女工，时不时的把异样的目光落在许重笙的身上，她脸色通红，紧闭双眼装睡。

姜妍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许重笙睁开眼，长出了口气，对着姜妍笑了笑，也坐了起来，二人都背靠墙壁，许重笙说，“姐，有你真好，否则我快要尴尬死了。”

姜妍说，“要不我的床位让给你，我这几天回家去睡。”

恰好张敏端着一盆水过来，听到她的话说，“这是床位的事儿吗？她是小偷，休想再进宿舍，你愿意把床位让给她，那么你和她就是一伙的，你俩一起住过道吧。”

许重笙低了头，掩去眼里的泪光。

姜妍说，“报警了吗？”

许重笙点点头，“已经报警了，做了笔录，但是，还要等结果……”

因为中班结束以后是夜班，等于姜妍有一个晚上和整个白天的休息时间，这就是工人的星期天了，陪了许重笙一会，她还是回家了。

一进家门，母亲就先扑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唉呀，这孩子，都瘦了……”心疼满溢。

姜妍先是安抚了自己的母亲，让她不用担心，然后才和父亲一起进入了书房。

姜成峰依旧是满面愁容，问了下姜妍在厂里生活的情况，姜妍提出了自己观察所得，“宿舍管理比较涣散，有些地方需要改进，比如新工和老工是否应该混住？还有，宿舍需要不需要按照班次进行分组？就是呢，一个宿舍里八个人，这八个人尽可能都是同一班次的，这样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摩擦。”

姜成峰听见女儿提出的意见，还是很欣慰的，证明她确实切身的去体验了，去观察了。

但这都是小问题，姜成锋本拟不继续讨论，考虑到女儿的热情，他还是思考了一下才说，“新工毕竟是少数，虽然每年都是招收一定量的新工，但每个车间也就十几个新工，而且最后留下来的更少，流动性很大，专门为他们辟出一个舍区，不现实。

还有，新工刚来，什么都不懂，得老工人带着，要不然他们都是一群无头苍蝇，连去车间的路都找不着。”

可是姜妍还是觉得，宿舍应该进行一定的调整。

姜成峰见女儿低头不语，又说，“妍妍，要不然你直接进入管理层，当个小工根本就接触不到管理层，没法子扭转乾坤。”

“爸爸，咱家厂子，关系到三千多名工人的命运，只有深入了解，才知道问题的根源到底在哪里，小工人是接触不到管理层，可是管理层又真的能了解小工人的事儿吗？我们只要从底部深挖，才知道让工厂衰老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姜成峰想起自己答应女儿，至少坚持半年，这时候只好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父女二人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姜妍早早的回了工厂，临走前把自己写下的关于新的宿舍管理法规和建议，放在了姜成峰的桌子上。

姜成锋看着这份资料，这是女儿归来后，递给他的第一份关于工厂的东西，他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

最后终于打了个电话，向下属安排：“关于职工宿舍管理这块，有新的整改方案，按照这个方案进行……”

姜妍不放心许重笙，早早的回到厂里。

恰好碰到许重笙在买早餐，别人都去大食堂吃包子和粥，或者小菜油饼什么的，因为给职工优惠，所以基本一两块钱都能吃饱。

而许重笙选择了大食堂的餐车，上夜班的工人们买剩余的菜底子，她用两毛钱买一份菜汤，一块钱买了四个馒头。

没有回宿舍，直接在树下一个椅子上就吃了起来，吃得很小心精细，力求不浪费一点馒头和菜汤，她用一个馒头泡了菜汤吃，剩余三个馒头装在自己的校服口袋里。

姜妍本想和许重笙打个招呼，考虑到她不一定想让别人看到她如此狼狈，于是轻轻地叹了声，先回宿舍了。

虽然宿舍新的管理办法已经下达，可是真正的执行起来还是费了一点时间。而许重笙在这个期间依旧住在401宿舍门外的过道里，从开始的尴尬，到最后的坦然，她已经可以在来往众人的目光中坦然入睡，好似过道原本就是可以睡觉的地方一样。

直到一周后，宿舍大调整的事儿终于落实下来，厂方专门安排人，进行宿舍的重新分配。

每个宿舍都尽量安排同班次的工人，同时，每个新工将与师父分在同一个宿舍，虽然还是新老工人混住，但是师父和徒弟一个宿舍明显要比把徒弟随便安排在哪个宿舍要强上很多。

就这样，姜妍住进了师父李婉玉的宿舍305室，而许重笙终于不用住过道了，她被封到了428室，也同她的师父陈娟同宿舍了。

李婉玉的床位并没有挪动，宿舍里其它班次的三名工人被调去了别的宿舍，李婉玉的心情其实不错，这下整个宿舍都是同班次的人，上班一起上，下班一起下，同一时段吃饭，同一时段睡觉，这样挺好，再也不用在正睡着的时候被人吵醒，也不必小心翼翼吃饭洗脚害怕打扰到别人了。